响动持续了很久,龙牙卫们尽忠职守,两眼直视前方,昂首挺胸,一动不动。又过了一会儿,台侧悄然滑下一个黑影来,在台下停了停,便向远处潜去,看方向,她的目的地正是皇帝寝宫。 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  一路行来,黑影似对寝宫四周的守卫十分熟悉,左躲右闪,顺利地避开侍卫的巡逻,溜进了寝宫。   寝宫奢华的龙床上,一个极美的女子和衣而坐,手中拿了一本册子,正凝神看着,似乎并不曾察觉到黑影的悄然接近。   就在黑影蹑手蹑脚地要扑上来时,女子忽然撑不住一笑,向她看了过来:“你来了。”   黑影撇了撇嘴,大大方方地坐到床上,下巴往女子肩膀上一搁:“兰兰,你怎么知道我要来?”   顾楼兰宠溺地拍拍她的面颊:“以你的性子,会乖乖待在钧天台里斋戒才怪了。唔……你能忍到今天才溜出来,已经让我很惊讶了。”   司徒景明嘿嘿一笑:“知我者,兰兰也。”下巴在她肩窝里蹭了蹭,她涎着脸道:“兰兰兰兰,三天没见,你想我没有?”   顾楼兰扑哧一笑,板了脸道:“才三天,有什么好想的?”   “所谓一日不见,如三秋兮,三秋啊……那可是很久了。”   顾楼兰便捏了她的鼻子晃了晃:“告诉我,一本《诗经》,你除了这句,还会什么?”   “还有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!”司徒景明无赖地将她扑倒床上,急色地在她颈子里一阵乱啄,惹得她咯咯直笑:“兰兰,你真没想我么?”   “唔……”顾楼兰故意想了想,方笑道:“每天总会想那么一次吧。”   “才一次?”司徒景明大是不满:“太少了吧?”   “会么?”顾楼兰挑了挑眉,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,方笑道:“一天只想一次,不过一次便想上一天……满意了么?”   司徒景明心满意足地轻咬上她细嫩的颈子:“满意满意,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。”轻噬几下,她忽抬起头,疑惑地看着顾楼兰:“兰兰,你的心情很好么?”前几日听说了苏毓过世的消息,顾楼兰的情绪一直很低落,今天看来,倒是相当不错。   “有么?”她含笑看着她。   司徒景明点头:“我已好几日不曾见你这样笑过了。”   她只是微笑,手上抚了抚她的脸,并不说话。   “不过只要兰兰开心就好了。”她便也笑了,埋下头去吻她的笑容。   她却竖起书册,阻在两人之间:“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,怎么还我来我去的,该自称朕才是。”   司徒景明耸了耸肩:“这不是还没做么?”她凝视她片刻,忽道:“兰兰,我明天在登基大典上封你做皇后好不好?”   她微蹙起眉,竟摇了摇头:“皇后?”   司徒景明愕然道:“你不做皇后?”她是皇帝,她自然就是皇后。她不做皇后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她又要离开她么?   见她一下子紧张起来,顾楼兰莞尔一笑,安抚似地在她唇上一吻:“我又不是要走,你紧张什么?”   “那你为什么不做皇后?是……不想陪在我身边了么?”她穷追不舍。   “你的后宫里头,又不是只有皇后一个位置。”她笑道:“你随便封我做个妃子就好。”   她抿了嘴,一脸不满地瞪着她:“做皇后有什么不好的?”她就是想封她做皇后,就是想让全天下的癞蛤蟆都知道,顾楼兰是她这个皇帝的皇后,谁也甭妄想着打她主意。   “做皇后有什么好的?”她微笑着反问。   “皇后母仪天下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有什么不好?”   “我还需要这些虚名么?”她忽逗了她的下巴,邪异地一笑:“更何况……当真是‘一人之下’么?”   司徒景明被她勾得心跳加速,勉强镇定了心神:“当然是‘一人之下’,爱妃此刻,不正是在朕的身下么?”   “陛下,谁在下面,要试过才知道呢。”她笑语盈盈。   顾楼兰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,司徒景明的手亦罩住了她的胸前大穴,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片刻,顾楼兰道:“咱们……来个君子之约罢。”   “嗯,君子之约。”我们都是女子,所以这个约随时可以推翻……嗯嗯,这一点,咱们意会就好。   “以后每逢单日,由我在上,每逢双日,则由你在上。”顾楼兰一脸严肃地建议。   “我反对……”司徒景明为合法权利而抗争:“每月都是单日较多,我要求单日在上。”   顾楼兰没好气地道:“那我岂非亏得大了。”   “我不管,我是皇帝,我要求特权。”司徒景明耍起了无赖。   顾楼兰拿她没法,只得咬了咬牙:“好,你单日,我双日,就这样说定了。”她说着直奔主题,伸手便脱她的衣服。   “爱妃,你、你要做什么?”司徒景明左躲右闪。   “今天是双日,”顾楼兰扬起浅笑,眼波流转:“你在下。”   司徒景明一时无语,外边的龙袍转眼被她脱了下来。她只得没话找话:“爱妃爱妃,咱们聊聊天好不好?近来我心中堵得慌。”   “聊什么?”她漫不经心地应着,脱她衣服的手却不曾缓下来。   “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,我有些紧张……”   顾楼兰哧地一笑:“我的陛下,你都敢在先皇的寿诞上当众献春宫图,还会怕区区一个登基大典?”   提到先皇,司徒景明眸光一黯,闷闷地道:“兰兰,父皇他……当真是属意我继承皇位么?这么多年来,他一直都很宠爱司徒承基,又怎会立我为新君?”   顾楼兰轻轻捏了她的脸:“那张传位诏书还会是假的么?”   “说得也是。”司徒景明点了点头,既而眼中精光一闪:“兰兰……你为何会知道传位诏书之事?”   “咦?我……”顾楼兰一时愣了神。   司徒景明便将额头贴了过去,直看进她慌乱的眸子里,口气危险地道:“传位诏书一事,应该只有我和诸葛绍知道才是。你为何会知道呢,兰兰?”   “我……你别忘了,这诏书是藏在我送你的玉中,我自然是知道的。”顾楼兰阵脚大乱,匆忙间找了个理由搪塞道。   “嗯,有道理。”司徒景明点了点头,在她松了口气之时,又道:“可是我问过大舅子,他却说这玉是父皇交托给他,他又谎称是岳母大人所留,这才交给了你。照理说,你是不可能知道玉中藏有诏书的。” 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   “好你个顾楼兰!”司徒景明咬牙道:“你可真狠心啊,扮成那什么诸葛绍在我身边那么久,却忍心不与我相认,天下还有比你更无情的女人么?”   “景明,我不是……”顾楼兰一时慌了。   司徒景明抽身离开了些,面无表情地看着她:“看着我日夜思念,你很就成就感是不是?”   顾楼兰连忙摇头:“不,景明,你听我说!”   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司徒景明脸色愈发阴沉起来,坐直了身子,掩上被扯开的衣物,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:“我听着呢。”   顾楼兰道:“其实我……”正要长篇大论地解释,寝宫外忽传进了声声钟响,宣告新的一天的到来。   司徒景明嘴角一扬,毫无预兆地便将冰冷的表情变作了阳光灿烂。在顾楼兰愕然的目光下,她挪动身子,坐回了顾楼兰身旁,探过脑袋便要吻她。   顾楼兰一时难以适应这巨大的变化,忙伸手掩了她的嘴道:“你……你这是……”   “子时到了,”司徒景明一脸无辜:“现在是单日了。”爱妃爱妃,乖乖让我扑倒吧,也不枉我辛苦演这出戏来拖延时间。   “你!”顾楼兰险些气血冲头:“你在演戏!”   司徒景明耸了耸肩:“爱妃英明。”   好你个司徒景明!我顾楼兰一世英明,居然被你这拙劣的小把戏给骗了!   她咬着下唇,怒气冲冲地看着她。   “爱妃~”她笑嘻嘻地腻上来,却被她一把推开:“陛下不是在生气么?凑过来做什么?”   司徒景明面色一端,幽幽地道:“我方才所说,并无一字虚言。爱妃这么做,我心中自然会有怨气。”她将露出愧疚之色的顾楼兰拥入怀中,长叹一声,掩去嘴角的窃笑:“爱妃啊,数月思念,我可想你想到肠都要断了。”所以爱妃啊,你还是乖乖地补偿我一下吧!   “景明,对不起,我……”她眼中含泪,素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胸口,似要安慰,又似温存。   司徒景明正庆幸得计,就感胸口一麻,接着浑身上下动弹不得。她顿时傻了眼:“爱妃?”   顾楼兰冷笑一声,无情地将她推倒床上,嘴角带了讥讽的笑:“同样的把戏,我会上第二次当么?我的皇帝陛下!”   啧啧,真是大意失荆州,这一盘,可亏大了。   见顾楼兰不管她,倒脱起自己的衣服来。褪了里衣,又伸手去解肚兜,司徒景明不禁咽了口口水:“爱、爱妃,你、你要做什么?”   顾楼兰扬起她无比熟悉的浅笑:“你说呢,陛下?”   将肚兜丢过一边,她顺手取下了头上发簪,满头青丝倾泄下来,铺洒在她光滑如缎的肌肤上。一刹那的风情,令司徒景明难以呼吸。   她面上仍带着魅惑的笑,随着她的靠近,司徒景明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,体内散发的臊热令她不由得后悔自己方才为何要将衣服穿上。   饱满的峰峦紧压在她胸口上,顾楼兰逗起她的下巴,柔媚一笑。   司徒景明闭了眼,一副“死就死”的样子:“爱妃……手、手下留情啊!”   “手下留情?”顾楼兰浅浅一笑:“陛下以为……臣妾要做什么呢?”   司徒景明睁开眼,正对上顾楼兰溺死人的含情双眸。   “陛下请放心,臣妾……什么都不会做的。”   嘎?   什么也不会做?   这岂不是比做了什么更要命?!   司徒景明这下慌了:“爱妃,咱们明明说好的——”   “陛下单日在上,”顾楼兰点了点头,翻了个身,将她换到上面:“这样,不就是‘在上’了?   于是在她的紧压下,两人的身子贴得更紧了,销魂的触感从身体各处传来,她却悲哀地一动也不能动。   终于明白了……平日顾楼兰被点着穴道的感觉。   其实世上最悲哀的事情不是被压,而是有人勾得你欲-火焚身,却任由你自燃到死,而丝毫没有灭火的意思。   爱妃……我知道错了。   我真的知道错了—— 作者有话要说:这卷开始,会轻松许多……上卷真是太虐了= = 酒爹啊酒爹,你就单日在上吧 另外一人之下神马的……恩恩…… 131 131、鸡犬升天 ...   “呃……老师?”天明前,溜回钧天台的准皇帝陛下被顾戎轩逮个正着。   顾戎轩背负双手,面无表情地看着司徒景明——此人衣冠不整,头上冕冠也七歪八倒,身上还残留着他十分熟悉的香气,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位准皇帝去了何处。   “老师,我……朕只是……”司徒景明支吾道:“随意走走……”   顾戎轩轻哼一声,也不说话。于是司徒景明愈发地心虚起来:“老师……老师这么一大早的,不在家里睡觉,怎地来了这钧天台?”   顾戎轩淡淡地道:“陛下今日登基,群臣要在寅时以前守在台下,恭请陛下祭天祝地,陛下不知道么?”   不知道,当真不知道……我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快忘光了。   “哦……嘿嘿,好象是有这么回事。”司徒景明心虚地赔着笑:“不过现在才丑时,老师来得真是早啊……”   顾戎轩盯了她片刻,道:“陛下,登基大典上的礼仪,您可记全了?”   司徒景明连忙点头:“记全了记全了!”   顾戎轩“嗯”了一声,略上前一步,压低了声音:“那份传位诏书,陛下可带在身上了?”   司徒景明上下摸了一遍,脸上便露出尴尬之极的神色:“朕……这个……许是忘记带了。”   顾戎轩的脸色难看起来,盯着她一声不出。僵持许久,远处忽匆匆奔来一名小宦官,见她在此,不由大喜:“陛下,奴婢可找着您了!”   司徒景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这才道:“何事?”   那小宦官小心翼翼地瞥了顾戎轩一眼:“陛下,娘娘说,您方才有东西落在她那里了,着奴婢给您送来……”他伸出手,手中赫然躺着那张传位诏书。   顾戎轩的脸色更加难看,司徒景明冷汗直冒,匆匆接过诏书,挥了挥手,便将那小宦官赶离了:“老师,这个……”   顾戎轩背过身子,冷冷地道:“陛下请将诏书收好,登基大典上,或许会有大用处。可,莫要再弄丢了。”   最后一句警告意味甚重,司徒景明连连应是:“老师,您看呐……这天也快亮了,学生该回钧天台准备了。”   顾戎轩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司徒景明不敢逗留,便轻手轻脚地爬回台上去了。   顾戎轩回过身,目光随着她鬼祟的身影一路向上,嘴角微扬。   看来这个国家,即将迎来一个有趣的皇帝。      司徒景明本以为亲王大婚的礼仪已是繁琐之极,谁知与皇帝登基一比,却是小巫见了大巫。   一路跟着司礼官祭这个祝那个,开始几个步骤她还能记住,到得后来,已是晕头转向,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。   好在她还记得顾楼兰的嘱咐,不管多大的场面,心里有多慌,切记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,不能让群臣看了笑话去。   幸好这个大典进行得还算顺利,除了途中有小猫三两只冒出来置疑她身份的合法性,也被她用传位诏书打发了过去。   当她终于坐到了太极殿的宝座上时,不独是她,连顾戎轩也松了口气。   这个司徒景明从前就以胡闹著称,大典上没出乱子,倒是先君保佑了。   大典进行到此时,就是大封功臣的时候了。   从起事到登基,论功第一要数谁?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顾戎轩。司徒景明却将目光在群臣中间扫了一下,发现司徒文章不在其中后,便沉默下来。   将皇帝不说话,大臣们都傻了眼,谁也不敢先出声。   过了好一会儿,司徒景明才挥了挥手,刚升了内宦总管的李福顺便春风得意地站出来宣读圣旨。   首先是对诸位大臣褒奖了一番,什么拥立有功,什么社稷栋梁,天花乱坠地说了一大通。接着话锋一转,便开始谴责某些拥护前皇帝的死硬派,说教一阵之后,便表示新皇大度,决定不记前嫌,用人量才,让他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。接下来,便是长长的封赏了。   为了褒奖太傅大人的劳苦功高,朝廷决定开本朝之先河,在三省之上又设一职,为文官之首,直接协助皇帝处理机要,称丞相。保留其太傅官衔,为帝师。   张既上书向朝廷辞官,便封了郑国公,龙武大将军一职由秦王司徒文章接替。   上官弼入了尚书省,做了右仆射,赐开府仪同三司。上官氏一门被打压数十年后,终于重得当年风光。   至于岑文远等当年追随司徒承基,却又不那么死硬的太子党,司徒景明很大方地让他们复袭原职,不赏不罚。   燕国公林修远又得了许多封赏,连年岁尚小的儿子都封了勋爵,仍回北关镇守;而尚在北关的龙牙军大统领周新则继续做他的大统领,苏黎与秦重的官位亦没有变动。可以说,龙牙军的三大实权将领并未因皇权的更迭而有所动摇。   其余追随司徒景明的官员将领,均有封赏,赵龙城做回了他的益州长史,而陆青弛这个白丁也封了个陵州刺史,得以继续和他的如花姑娘长相厮守。   在这一系列的官位变动中,大概唯一被打压的,便是薛氏了。   薛氏一族以薛仪为首,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,平日里没少出主意陷害司徒景明。薛仪一死,司徒景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对薛家的直系一路打压,贬的贬流的流,薛家唯一风光的,大概只有升了龙牙左卫将军的薛勇了。   抛开这点不谈,这次大封功臣,大部分人还是相当满意的。   圣旨读完,司徒景明又颁布了一些新政,之后便想退朝回寝宫抱着她的爱妃补觉去,谁知顾戎轩却出班奏道:“陛下,臣有本要奏。”   “唔?”司徒景明伸手掩下了一个哈欠,睡意盈然地看着大舅子:“丞相要说什么?”   “国不可一日无君,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。”顾戎轩目光合礼地落在御陛处:“陛下既已登基,便当早日立后为好。”   “丞相所言甚是,”上官弼出声附和:“陛下早日立后,便能早日安定后宫,专心处理朝政。”   “是啊是啊。”   “应该早立皇后才是。”   “上官大人所言甚是。”   后宫?本皇帝的后宫里除了我家兰爱妃,还有何人?   司徒景明嘴角微抽,呆瞪着殿中突然变得同声同气的群臣。   “丞相之妹顾氏是陛下为蜀王时的正妃,合该立为皇后。”这是准备攀附顾戎轩的大臣。   “不错,顾氏是陛下正妻,立为皇后,再合适不过。”一片赞同之声。   “呃,这……”她是想立顾楼兰为后,可是人家不愿意来着。   嗯……她若是顺水推舟地应了,顾楼兰也无法反对吧?   不对……这小美人诡计多端,要是逆了她的意,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,还是谨慎为好。   要不,这事还是先回去咨询下小美人的意见?到时候要封什么,她自己拿主意便是。   “唔……此事太过匆忙,朕还要好生斟酌,再议、再议罢。”她敷衍以对,不敢去看自家大舅子的脸色。   再议?莫非皇帝陛下心中自有人选?   群臣看了看顾戎轩,又彼此交换了眼神,决定暂时不出声,以免将来站错了队伍。   上官弼想到的,却是更为实际的问题:“臣闻陛下在陵州尚有一妾室,且怀有身孕,如今已经足月,应该已诞下龙种。臣请陛下降旨,命陵州刺史护送她们母子回京。”   咳,上官舅舅你是说,让赶车小哥亲自把他老婆孩子送给朕?   司徒景明神情古怪:“唔……此事,再议、再议罢。”   “陛下,”顾丞相淡淡地道:“皇家血脉,不容外流,还请陛下降旨。”   “请陛下降旨。”群臣齐声道。   “呃……也罢,此事、此事便交有丞相去安排罢。”司徒景明骑虎难下,只得答应。   “陛下圣明。”顾戎轩抬起头,眼中精光一闪。   司徒景明骇了一跳,忙道:“那就……退、退朝!”   “退朝——”李福顺识趣地唱道。   司徒景明飞快从龙椅上弹起来,匆匆往偏殿避祸去了,其间还不忘给李福顺使个眼色。   大舅子啊大舅子,这事当真不是朕的错。您老要问,还是直接问您妹子去罢。   本想直接回寝宫,想了想,却换过衣服,微服出宫去了。   眼下除了大舅子,还有一个人需要摆平,而且万万敷衍不得。   一路来到秦王府,就见府外换了素白灯笼,门楣上亦挂了白布。   在这新皇登基普天同庆的日子里,敢明目张胆地挂丧的,只此一家,别无分号。   司徒景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咬了咬牙,这才亲自上前拍门。   出来应门的是一个没见过的侍卫,司徒景明道:“劳烦通报秦王殿下,就说四郎求见。”   侍卫疑惑地打量他一阵,将门关上。司徒景明耐心等了许久,那人方才出来,口气蛮横了许多:“我们殿下说了,不见。”  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,司徒景明苦笑一下:“请告诉你们殿下,说四郎是来请罪的,请他看在往日情分上,见四郎一面。”   那人不耐地挥手:“去去去!没见王府在办丧事么?有事丧期过了再说!”   “你——”李福顺在她身后怒视这侍卫。   司徒景明摆了摆手,重又对侍卫道:“这位兄台,在下当真有要事要见秦王,请帮帮忙。”   “都说了,不见!”侍卫重重关上门。   “陛下,您看这狗奴才!”李福顺气得又要去拍门。   司徒景明叹了口气,阻止道:“罢了,是朕对不住五弟,五弟不见我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   “可是……陛下,咱们就这么回去了么?”   司徒景明唉声叹气一阵,目光落在秦王府的高墙上,眼睛一亮:“朕倒有个主意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可怜的酒叔……酒爹你当初怎么答应的? 132 132、生不如死 ...   翻墙潜入秦王府的皇帝陛下再次遭遇冷场。王妃灵堂前,司徒文章对她的到来不为所动。   布置得好好的灵堂中只有司徒文章一人,他面对棺木,负手而立。那萧索的背影让司徒景明察觉到,她的五弟已然长得这样魁梧高大了。   “五弟……”五弟长大了,却也与她有了一层隔阂。   “四哥,”秦王缓缓开口:“你说夫人这样好的人……生性善良、一心只为他人着想,像她这样好的人,为什么这样早就去了呢?”   “五弟你……节哀。”她偷入王府,正是有许多话要跟他说。可到了此时,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。   “四哥,你还是这样……”司徒文章淡淡地道:“这样平静。”   “我……”   “如果此刻躺在这里的是嫂子,你还能这样平静么?”   “五弟!”她陡然跪了下来:“是四哥对不住你!你若心中有怨,尽管冲着四哥来便是。”   “不敢,”他就这样木然地站着:“你是君,我是臣,我又岂敢怪罪于你?”   “五弟,你明知道为兄并不想当这个皇帝。”   “可是,大局为重……不是么?”他凄凉地笑着:“好一个大局啊!四哥,你的大局,害死了多少人?”   “五弟……”   “四哥,你知道那种感觉么?”   “你为一个人做尽了一切,那个人却还是走了……”   “树欲静……而风不止……子欲养……而亲不在……”   “当我可以保护她的时候,她却永远地离我而去……”   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这么多人活着,她却死了?”   “五弟!”司徒景明摇了摇头:“不要这样……四哥看了,难受……”   “四哥难受……夫人会不会难受?”他悲声道:“夫人在天上,难道就忍心看着我这样伤心痛苦么?”   “会的,弟妹当然会难受。”司徒景明上前一步:“弟妹的魂在这灵堂之中,见你如此,她又如何能走得安心?”   “走?”司徒文章冷笑:“我根本没想过让她走。她死了,灵魂也要与我生生纠缠。我会在梦里与她相会,继续做我们的夫妻。”   见他如此痴言,司徒景明不禁叹了口气:“五弟……你又何苦如此?”   “四哥,换了你,也是一般。”他慢慢转过身来,通红的眼睛望定了她:“若你心中最重要之人死了,你会如何?”   “我会崩溃……所以,五弟,你一定要保重身子。四哥不想失去你,失去最重要之人。”   司徒文章怔了怔,摇头道:“不,四哥,我所指的,不是这个……”   “一样的,五弟,你和兰兰,都是我最重要之人。”司徒景明摇头道:“四哥不能失去你们。”顾楼兰是她最爱之人,而司徒文章,是她最亲的亲人。   “四哥,我做不到……夫人死了,我只恨不得随她而去才好。”可苏毅却对他说了一件惊天秘闻,告诉他,苏毓死前希望他找到他们的孩子。   “五弟……你还记得在陕州之时,你对我说过的话么?”司徒景明按着他的肩膀,沉声道:“你要我为了你活下去。这句话,为兄如今原样奉还给你。”   司徒文章转过了身,没有说话。   她顺着他的目光,看向了苏毓的棺木:“四弟,我先前听苏毅说,你不愿将弟妹下葬?”   “我要她一直留在我身边。埋在地下,又闷又黑,夫人一定会不舒服的。”司徒文章喃喃地道。   司徒景明叹了口气:“你这样做,只怕没过几天,弟妹的身子便保存不住了。”   司徒文章转过头,咬住了唇,倔强地看着她。   司徒景明心中一软:“那四哥派兵去打南海鲛民国,把他们的千年寒玉抢来给弟妹做棺材,再去盗了皇陵,把昭烈皇后嘴里那颗明珠挖出来给弟妹含上可好?”   司徒文章终是被她逗得一笑:“四哥,你这样做,太祖皇帝非从棺材里爬出来废了你不可。”   “废了便废了,”司徒景明耸了耸肩:“谁稀罕。”   司徒文章吸了吸鼻子,上前两步,俯身凝视着苏毓栩栩如生的面容:“四哥,我听你的便是。只是夫人的葬礼,我要办得又大又好。”   “好,按皇后的规格葬了弟妹便是。”司徒景明暗自松了口气,拍拍自家五弟的肩膀:“我已封你做了龙武大将军,待弟妹葬礼过了,你可不能偷懒耍浑找借口不上朝。”   司徒文章撇了撇嘴:“我看四哥你才会偷懒不上朝。只要四哥一日坚持上朝,我便奉陪一日。”   “这可是你说的!”知道司徒文章在强颜欢笑,司徒景明与他调侃了几句,便道:“五弟,你好生陪陪弟妹,为兄不打扰你了。弟妹的丧事就交由朝廷来操办,你不必忧心。”   司徒文章点了点头,目光仍胶着在苏毓脸上。   司徒景明叹了口气,慢慢退出了灵堂。  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,此刻已阴沉下来,正如司徒景明现在的心情。   罢了,回宫去吧。      刚刚荣升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摇篮。   城破那日,秦王府那边送来了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,居然说是李妃娘娘所诞的小公主,秦王府被围,只有将孩子寄放在他府上才较为安全。   他收下了孩子,可是家中只有一个摇篮,他无奈之下只得先将这名叫酉儿的孩子先放在自家女儿的摇篮里。   于是……奇迹就这样发生了。   自从顾夫人死后便啼哭不止的小顾薛衣在酉儿被放进摇篮之后,居然奇迹般地停止了哭嚎,点漆般的大眼睛直看着那沉睡的酉儿,一个劲地咯咯发笑。   最诡异的是,当他找人做好了新摇篮,要将酉儿放进去时,小顾薛衣却又开始嗷嗷大嚎,小手小脚在摇篮里乱蹬着,扯了酉儿的襁褓怎么也不放手,仿佛她亲爹是拐卖人口的罪犯一般。   他被这两个孩子整得一点办法也没有,近来又忙于筹备登基大典,便让她们这么睡着。   可是今日下朝回来探望他家乖女儿时,却赫然发现摇篮中酉儿不知何时已压到了小顾薛衣的身上,仍旧两眼紧闭,也不知是自己爬上去的,还是某个不安分的小孩所为……而他家薛儿,明明被压得死死的,居然还一脸傻笑,咿咿呀呀地自得其乐。   分明是小孩子间的玩闹,为何顾戎轩心中会感到莫名的不痛快呢?   嗯,是了,这孩子究竟是李妃所生,废帝的女儿,与她过多接触,对他家薛儿可不是什么好事。今后还是让薛儿与这孩子保持距离的好。   心中这样决定着,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。这薛儿似乎赖定了酉儿一般,任他使尽手段,就是不肯放酉儿离开摇篮。便是奶娘喂奶,也要左边一个,右边一个才得安宁……   这可……怎生得了啊?   再这样下去,薛儿只怕连亲爹都不要,只要这个酉儿了。   更可恨的是这个酉儿,成日里除了吃便是睡。两眼一闭呼呼大睡,对他家薛儿的触碰毫不理睬——让他着实有了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。   薛儿啊薛儿,你就不能给为父争气一点么?!  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爱女,气得胡子直飘。   果然司徒家的人,都不是省油的灯。好在他家小妹将皇帝陛下吃得死死的,好歹为他争了口气。   想到顾楼兰,顾戎轩敛下了眉,一脸的凝重。   朝间他上奏请司徒景明册立皇后,那小子居然敢支吾以对……莫不是以为做了皇帝,就可以违背当初誓言,三心两意了?   一下朝,司徒景明就溜之大吉,只留下李福顺传话,道是有什么疑问,尽管去找顾楼兰。   可当他见到了顾楼兰,她却笑意盈盈,三言两语便岔开了话题,还留他在宫中用膳。当他心满意足地抚着饱涨的肚子回府时,这才想起最初的目的已被他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。   他家妹子还是这样地狡黠机灵,他当真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。无怪夫人常说他是爱妹成狂……   夫人……   他黯然低下头,伸手逗弄着女儿的小鼻子。   夫人啊,你看到了么?蜀王已得了天下,为夫定会努力辅佐他成为一个明君,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。   而我们的薛儿,为夫会尽心抚养她长大,嫁个好人家。夫人在九泉之下,亦可安眠了。   正在无限哀思中,顾薛衣忽抓住了他的手指,对着他咯咯笑了起来。   乍见女儿如此可爱的神情,顾戎轩的愁思也减淡了许多。他含笑俯下头,正要在爱女粉嫩嫩肥嘟嘟的小脸上亲一口,就见她一把丢开他的手指,脸上带了无害的笑容,扯了扯身上的酉儿,在她小脸上狠狠地“吧唧”了一口。  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丞相大人一脸悲愤地瞪着酉儿,指尖微微颤抖:“好、好你个酉儿,老夫这就带你进宫面圣,看你还怎么勾引我家薛儿!” 作者有话要说:默哀一下酒叔…… 顾丞相乃真是……预感对了~ 另外小薛真是万年被压受啊~ 133 133、酉儿入宫 ...   皇帝寝宫内,除了司徒文章外,余下人都被丞相大人的一番话惊呆了。   “咳……老师,你是说,这孩子是秋姐姐的女儿?”司徒景明难以置信地瞪着襁褓中可爱的女婴。   “不错,当初将这孩子送来的人,是这样说的。”顾戎轩摸着胡子,心中得意非常——待他将酉儿交给了司徒景明,看她还怎么祸害他家薛儿。   司徒景明转向司徒文章,却见他一脸僵硬地点了点头。她与顾楼兰对望一眼,心中都有一个疑问:那么,五弟的孩子呢?   “陛下,你看……这孩子该如何处置?”   此言一出,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那个襁褓上。   这是司徒承基的女儿。   “唔……”司徒景明挠了挠下巴,反问道:“这孩子叫什么?”   “小名叫酉儿,听说是李妃娘娘取的。”顾戎轩有问必答。   “酉儿……司徒酉,”司徒景明点头道:“不错不错,索性她的大名便叫司徒酉罢。”   顾戎轩敏感地一敛眉:“陛下的意思是?”连名字都取了,自是不打算为难这孩子了。   “既然是秋姐姐的孩子,朕自不会亏待了这孩子。”司徒景明黯然道:“说到底,秋姐姐是因为我们才为司徒承基所疑,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……”   顾楼兰执了她的手,安慰地拍了拍:“司徒承基那样死了,也算是恶有恶报。秋姐姐在九泉之下,也必会瞑目的。”   司徒景明点了点头:“五弟,当初既是弟妹将两个孩子掉包,不若就由你来抚养酉儿罢。”   司徒文章看了酉儿一眼,面上一阵抽搐,别扭地偏过头:“本王不养,谁爱养谁养去!”看到这孩子,他就会想到他横死的夫人,下落不明的孩子……抚养她?他可没有那么强韧的神经!   “五弟……”   司徒景明想要说什么,顾楼兰却使力握了握她的手,笑道:“五弟粗手粗脚的,哪里养得了孩子。兄长,不若将酉儿寄放在你府上,也好与薛儿有个伴如何?”   什么?!这更加不成!   顾戎轩连连摇头:“薛儿生□闹,若是收养了酉儿,只怕薛儿更加不得安静。”养虎为患之事,他是决计不会做的。   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……好象酉儿是瘟疫似的。顾楼兰摇了摇头,回眸见司徒景明皱着眉头,似在思索什么,便问道:“陛下,你的意思呢?”   司徒景明回过神来,上前几步,伸指逗弄着襁褓内的小酉儿:“你们都不养,不若交给朕来抚养好了。”   司徒文章斜睨她:“四哥,你会养孩子?”   司徒景明笑嘻嘻的,仿佛想通了什么:“朕不会,宫里会的可多了。随便挑几个嬷嬷奶妈什么的,还怕养不好酉儿么?”   “陛下此举大善!”只要不让丞相大人养,那都是很善的:“酉儿虽是废帝之女,但终究是皇室血脉,交由陛下来抚养,再合适不过。”   顾楼兰与司徒景明是何等的心心相印,立时便明白了她内里的意思:“陛下要以什么名义收养酉儿?”   “女儿,”见酉儿睁开了眼,冲着她咯咯直笑,司徒景明脸上也绽开了宠溺的笑容:“朕的亲生女儿。”   司徒文章皱了皱眉,没有说什么。   顾楼兰笑道:“兄长不是奉旨要迎陛下的‘妾室’回京么?”   顾戎轩一怔,看向司徒景明。   司徒景明笑着点头:“这不正是老师迎回来的皇女么。”   顾戎轩只得道:“那么老臣便恭喜陛下喜得一女了。”   司徒景明将酉儿抱过来,身上突然之间就充满了父性光辉:“酉儿,朕的小酉儿。”   “陛下打算给皇女什么封号?”顾戎轩心中隐隐感到不对。   “公主呐,自然是公主。”   “老臣指的是公主殿下的封号。”   “不需要封号,”司徒景明道:“就是公主。”   历来公主亲王皆有封号,只有一个例外。   皇储。   当顾楼兰送完两人回来时,司徒景明仍在孜孜不倦地逗弄着小酉儿。   “方才兄长的神色可精彩得紧。”   司徒景明仰脸笑道:“兰兰知道朕是怎么想的?”   “你想立酉儿为嗣,”她捏捏她的鼻子:“可是你不曾想过让五弟继承大统么?”   “五弟的性子朕再明白不过,他不会要这个皇位。”司徒景明自信满满地笑着。   “兄长方才拉着我,问我为何与你成亲三年,却仍无所出。”顾楼兰淡淡地道:“他应是察觉到你的意图了。”   司徒景明皱了皱眉,正色道:“兰兰,你会觉得遗憾么?”   “遗憾什么?”   “和我在一起,你便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。”   顾楼兰怔了片刻,在她面上轻轻吻了吻,笑道:“傻瓜,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生孩子做母亲的。”   司徒景明眨了眨眼。   “我不喜欢小孩子。”她一本正经地对她说。   司徒景明笑嘻嘻地抱紧了酉儿:“是么?可是朕喜欢得紧。”   “是是是,如今不是有了个酉儿么,你可满意了?”   “满意满意!朕要立酉儿为储,女皇帝……哼哼,想想肯定吓坏那些老顽固。”司徒景明一脸的遐想。   “要是他们知道这任也是个女皇帝,那才真的吓坏了。”顾楼兰捏捏她的面颊。   司徒景明嘿嘿一笑,脑袋探过来在她颈窝里蹭了蹭:“爱妃,朕昨天去见了五弟,他……仍不能释怀弟妹之事。”   顾楼兰轻叹一声:“若能释怀,倒显得你五弟无情了。”   “不过五弟听了朕的劝,已答应让弟妹下葬。”她抱紧她,庆幸她还在陪伴她:“朕已将丧事揽了过来,定要已皇后的礼仪将她葬了。”   顾楼兰点了点头,道:“苏姐姐的丧事便交由我来操办吧。”   司徒景明愕然:“你?”   顾楼兰不无伤感地道:“姐妹一场,临到头来,总要为她做些事情才是。”   司徒景明道:“说的也是……那就辛苦爱妃了。”   “对了,前番香妈妈的人传信过来,让你去一趟晴翠楼,似乎有些帐目要与你交接。”   “哦哦!”能正大光明地上青楼,皇帝陛下兴奋不已。   “左右无事,我便陪你走上一遭吧。”兰妃娘娘笑语盈盈。   啧啧,皇帝和妃子一同逛青楼,还真是千古奇闻。   “谨遵懿旨……”      晴翠楼中,薛权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,对贴上来殷勤献媚的青楼女子看也不看一眼。   薛家原本是多么显赫的名门望族,却在一夕之间彻底地退出了政治舞台,没落下去。   而他薛权,不久之前还少年得志,坐拥美人,谁知这一切,竟全是镜花水月。   顾楼兰……   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,他便心痛不已。   本以为剿灭了叛军,他们便可以一双两好,可是蜀王的那一箭,彻底射破了他的美梦。几日之内,大军围城,蜀王推翻了皇帝,坐上了龙椅。而他,亦由荣华富贵的颠峰上摔了下来,沦落到如今的地步。   他恨,恨自己为何生偏了心,为何不让那一箭取了自己的性命!   眼见生平大敌春风得意,位极至尊,他如何能够忍受?   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,当他养好了伤,却再也见不到顾家小姐了。   顾楼兰啊……   不擅军事的自己,可以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带兵出征;也可以因为她的三两句关心而将大局合盘托出……   可她,为何要这样对待他?   难道因为他家道中落,她便对他不屑一顾了么?   那么之前的情深义重,又算是什么?   往嘴里狠灌一口酒,他粗暴地推开摸上来的姑娘,就听得她一阵抱怨:“真是的,家族都没落了,还装什么大爷,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吗?”   “你——”薛权怒目以对。   那青楼女子不屑地看着他:“我什么我?有本事的,就把之前赊的帐还上啊。之前我们妈妈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,这才许你缓一缓。如今你身上没钱,还喝什么花酒?”   薛权几时受过这样的侮辱,酒杯往桌上一拍,便要发怒。   忽听得耳旁一个熟悉的声音钻了进来,带着他从未领略过的温柔和宠溺:“你看你,像什么样子。慢一点喝,没人与你抢的……酒鬼投胎似的!”   他浑身一震,难以置信地抬头。只见楼上靠窗位置坐着的、笑吟吟喝酒的,可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顾家小姐么?   “顾小姐!”大喜之下,他狂奔上楼,来到桌前,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楼兰:“我终于见到你了。”   顾楼兰转过头来,疑惑地看了他一眼:“你是?”   这是什么状况?   “我……我是薛权啊!顾小姐,你不认得我了?”   顾楼兰面上微露出一些诧异,就听一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:“认~得,薛权,薛大公子,薛癞蛤蟆嘛……怎么会不认得?”   薛权转过头,一张让他恨到牙痒的俊脸便映入他的眼中——那青衣玉冠,俊俏得令人咬牙,又眉宇轻佻得让人想踹上两脚的少年……可不正是他毕生大敌司徒景明么?   “是你!”他咬牙切齿。   “可不是我么,薛大公子,”司徒景明挑挑眉,喝了口她最爱的竹叶青:“你怎地还没死?”   薛权恨恨地道:“你还未死,我又怎能死!”   司徒景明便转头对顾楼兰道:“兰兰,我早说了,所谓遗祸千年,除非将他碎尸万段,否则决计不能认定他死了。”失策啊,当初怎么就让逃了呢?说起来她那一箭,明明命中要害的,他居然能不死,当真奇怪之极。   薛权只是看着顾楼兰:“顾小姐,你……你又回到他身边了?”   顾楼兰礼貌地一笑:“薛公子……”请不要一脸深情地看着她,她真的不记得有这张脸了啊。   司徒景明截住她的话头:“薛大公子,你叫朕的爱妃什么来着?”   薛权怒目而视:“与你何干!”   司徒景明面色一端:“薛权,你可知你是在和谁说话?”   “你……”   司徒景明露齿一笑:“不敬天子,那可是死罪呐。”   于是薛权终于想起,此人已不再是那个蜀王,而是刚刚登基的当今天子。他的脸色瞬间刷白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   司徒景明站起身来,背负双手,步步朝薛权逼近:“薛大公子,朕当年就警告过你,不要肖想朕的女人——你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呐。”   薛权步步后退,额上见汗,哪里还敢应。   “趁着朕有麻烦之时觊觎朕的爱妃,你可真有本事。”司徒景明脸上带笑,一副痛打落水狗的表情:“你说……朕要如何罚你呢?”   薛权想要求饶,骨子里却不愿向这情敌服软,当下便僵在了那里。   司徒景明向顾楼兰扬起笑脸:“兰兰,你说朕让他到朕的寝宫做个侍卫,天天看咱们恩恩爱爱如何?”   “这不太好罢,”顾楼兰浅浅的笑容让薛权几疑身在梦中:“后宫之中,不宜有男子出现的。”   司徒景明笑得不怀好意:“这个简单,阉了他,他就可以在宫中行走了。”   薛权打了个冷战。   “你呀,就是喜欢捉弄人。”顾楼兰白她一眼,却是宠溺多过责怪。   司徒景明被她这一眼看得身子都软了一半,笑嘻嘻地道:“朕想起来了,鞑剌此番帮了咱们一个大忙,不若就将薛大公子送去和亲做驸马,以做报答如何?”   顾楼兰扑哧一笑,瞥了薛权一眼:“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。”   薛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:“你……我得罪了你,自知百死无生,你要杀便杀,休要侮辱于我!”   司徒景明笑得端的是杀气腾腾:“朕怎么会杀你呢?朕要你生不如死。”送他去鞑剌真是个好主意,她这便派使者去和鞑剌单于联络一下感情。   “你——”   “兰兰,这竹叶青配癞蛤蟆,当真无味得紧,咱们回宫去罢。”司徒景明伸出手,让顾楼兰搭了她的手站起身来。走出两步,她忽又回头:“薛大公子,回家洗洗干净,准备去鞑剌当驸马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酒爹真给力……炮灰悲剧了…… 有爱的PS:亲们新年快乐,希望新的一年少扎小人,少养熊猫,快快乐乐,健健康康~ 继续有爱的PS:晚上十二点有新年特别篇,敬请期待~ 134 134、天子难为 ...   做皇帝有什么好处?   锦衣玉食?荣华富贵?手握大权?后宫三千?   不管做皇帝的好处有多少,此刻司徒景明只觉得这皇帝做得是苦不堪言,恨不得自己能把自己废了才好。   无他,只因为那每日都要进行的朝会罢了。   按照皇帝陛下的说法,这朝会严重影响了她的睡眠质量,影响她与爱妃交流感情,影响她一天美好时光的开端。   每天天没亮就要告别爱妃那娇俏动人的容颜,去面对朝堂上那些面无表情的老头子……这简直是天下最痛苦之事!   而令她感到厌烦的是,那些老头子还总在早朝上对她的私生活指指点点,什么要早立皇后,广纳妃嫔,开枝散叶……就连顾楼兰和她同住在寝宫里,他们也要成片地反对,说道自来妃嫔未有与君王同住的,要她另辟宫殿,安顿顾楼兰。   烦!   她重重一拍龙椅扶手,引得朝堂上一寂,出班奏事的上官弼一脸惊愕地看着她,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。   上官舅舅还算厚道,没有掺和到其中,她也不便迁怒于他,便温和了笑脸问道:“上官爱卿要奏何事?”   “启禀陛下,工部上报,长安西面城墙多处朽坏,欲请拨款修葺,请陛下核准。”   什么?城墙坏了这种小事也要让她操心?那她还养这些官吏做什么?   “这种事情,上官爱卿自行定夺便是。”她不耐地挥了挥手。   “臣领旨。”上官弼恭声道。   “还有什么事?”   “宫中麟德殿焚毁,工部请旨重修。还有陛下下旨修建的兰宁宫,工部亦呈上了设计草图……”   司徒景明一路翻着白眼,心中的不耐越来越甚。   修这个修那个,工部何时变得如此勤快了?还有朕又不懂建筑,就算给朕草图,朕也看不懂呐!   “好了,”她出声打断上官弼的长篇大论:“以后像这样的事情,不必再向朕请示了。”   满堂愕然。   “每日朕都会收到很多奏折,而很多奏折上写的都是这些你们可以自己定夺的事……这说明了什么?”司徒景明虎视眈眈地看着群臣:“说明百官的办事效率太低了!”   被她这么一吓,殿中大臣都跪了下来。上官弼惶然道:“陛下何出此言?”   “像修城墙这种事情,既是利国利民,还请示朕做什么?上官爱卿你身为尚书省宰相,难道连这点事情都不能自己拿主意么?”司徒景明越说越激动:“朕的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,若是这十二个时辰都被什么修城修路的填满了,朕还要不要吃饭睡觉了?”   见百官还未回过神来,司徒景明再接再厉:“朕是皇帝,决断的应该是军国大事,岂能成日忙碌于这等小事中?朕决定了,从今往后上来的折子,必须是短而精的。一句话能说清的事,不必用一篇骈文来说明——文采好不是表现在这种地方的,朕要的是你们的实才!你们这样长篇大论的,不但是浪费自己的生命,也在浪费朕的生命。还有,鸡毛蒜皮的事情,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,别拿来烦朕!”司徒景明说得唾沫乱飞,正兴冲冲地要抛出一句“以后折子只收前十份,先到先得”,就听得朝堂上一声响亮的呵欠,却是她那同样睡觉不足的五弟被她的一番话从梦中惊醒过来,打了个哈欠。   司徒景明剜他一眼,正要训斥这无法无天的家伙,便听有人拖长了声音道:“陛下此言差矣。”   司徒景明一眼瞪过去,接着气势立即短了半截——敢在朝堂上公然反驳她的,除了她的大舅子兼老师,还能有谁?   司徒景明很没骨气地赔了笑:“丞相有何高见?”   丞相大人慢悠悠地出了班,举了举手中的象牙笏:“臣不能苟同陛下所言。自前朝开科举制度以来,皆是以文采取士,此制沿用至今,已有数百年。奏折之上文采斐然,乃是官员素质的体现,陛下怎可轻易否定。方才陛下说,皇帝应决断军国大事,臣以为非也。自古帝王,关心的是国计民生,而这些小事,皆是与天下社稷息息相关,陛下万万不可轻视。更何况修城墙宫阙这等大事,自然该由陛下御口决断,百官怎敢自私定夺。陛下命百官自行断事,岂非是下放权力,滋长私党?可于国家安定不利啊。”   司徒景明听得脑袋直犯疼,见他有滔滔不绝之势,她忙道:“是是是,丞相所言有理,是朕失了斟酌。朕收回方才的话,诸卿有什么事,尽管上奏折便是。”   “陛下,天子金口玉言,朝令夕改,是为大忌。陛下今后说话,应该考虑稳妥,不当如此轻浮……”   司徒景明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,心中呻吟着:兰兰啊,你怎么没告诉朕你的兄长是如此罗嗦?   “丞相教训得是,朕改、朕一定改!”司徒景明高举白旗,惟恐反驳一句,顾戎轩便有十句在等着她。   “陛下圣明。”顾戎轩总算住口不言了。   司徒景明松了口气:“众爱卿还有什么事,尽管奏来罢。”   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,她可怎生想个法子,免了这等折磨才是。   下朝时,已将近午时。正准备回寝宫与顾楼兰共享午膳顺便补眠,就见李福顺抱了一堆奏折走过来。她揉了揉刚被群臣轰炸过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,在心中叹了口气。   又来了……每天都是这么一大堆奏折,还要不要人活了?   第一天的时候,她还兴致勃勃地一份一份看过去,认真地批复。结果当天她就在御书房忙到了深夜,才对付完这么一堆的折子。几日下来,她对奏折已经有了心理障碍,见之必然头昏脑涨,反应不良。   只见她按着额头道:“李福顺,你会批奏折不会?”   李福顺老脸一红,讪讪地道:“回陛下,奴婢其实……识不得几个大字……”   啊啊,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!要不……她把奏折全都送到丞相府去?   不成!她打了个寒战,想起方才在朝堂上那一幕——不过是想让百官的折子精练一点,就被丞相大人从头到脚训斥一顿,这要是把奏折送过去,大舅子只怕会直接杀进宫来。   唉唉唉……怎么办呐怎么办?   “把这些奏折都送回寝宫罢……”她有气无力地道。   不管了,先与爱妃用膳再说。   一路杀回寝宫,顾楼兰才刚刚起身,正披了衣服靠在床上看书…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!   “爱妃……”把奏折放下,她一脸委屈地扑进她怀中。   “怎么了?”她含笑抚着她的脸:“可是谁欺负你了?”   “还不是你的兄长我的大舅子……”司徒景明一脸不忿地道:“朕不过在朝上提了个十分实际的建议,他就长篇大论地训了朕一顿。”   顾楼兰安抚地亲亲她快可以挂油瓶的小嘴:“他怎么训你了?说来听听。”   司徒景明便比画着将朝上的事说了一遍,末了还打小报告:“朕为他们着想,帮他们节约时间,他们都不领情。还有五弟,居然在朝堂上打瞌睡,实在是太不象话了,朕也要睡……”   顾楼兰莞尔一笑,捏捏她的脸:“此事分明是你不对,无怪兄长要说你。自来为君者,哪有像你这般任性胡闹的?奏折自有奏折的文体,又岂是你一句话能抹杀的。”   “爱妃你也不同情朕!”司徒景明更加委屈:“你是不知道,分明两三句话就能把事情说明白,他们篇要风花雪月地乱扯一通,看得人头晕眼花。而且每天有那么多奏折,全部看下来,人都要犯傻了。”   “哦?”她挑眉看她。   “好吧……”司徒景明无奈承认:“是朕没啥文化,不大看得懂奏折。”   “要你看奏折,确实是难为你了。”顾楼兰想了想,取过手边的一份,迅速翻阅起来。她看得极快,不一会儿,便将所有奏折粗粗浏览了一遍,挑出其中几份道:“这几份是你需要认真看的,其余的,只需写个准字便是了。”   司徒景明眼睛一亮,抱住她蹭了蹭:“爱妃爱妃~”   “做什么?”她警惕地看着她。   “以后你帮朕批奏折好不好?”她讨好地看着她。   “不好,”兰妃娘娘果断地拒绝:“我才没有那等闲情。”   司徒景明扁了扁嘴,一副受气包的模样:“你就忍心看朕批奏折批到英年早逝么?”   “几份奏折而已,批不坏你的。”顾楼兰斜睨着她,不表同情:“何况你的性子如此浮躁,批奏折正好能磨练磨练。”   “兰兰!”她绝望地看着她:“朕每天批奏折批到深夜才回寝宫也没关系么?”   “唔……”   “批到没时间用膳也无妨么?”   “这……”   “批到没时间给爱妃侍寝也可以么?”   这三点很是致命,顾楼兰一脸犹豫。   “一个月在下。”皇帝陛下抛出最大的诱饵。   “这可是你说的!”顾楼兰眼睛一亮:“君无戏言?”   “君无戏言!”司徒景明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。   “要我帮你批奏折也可以,但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。”顾楼兰慢条斯理地道。   “唔?”   “每天读两个时辰的书。”   “啊?”   爱妃,算你狠。 作者有话要说:可怜的酒爹……兰兰就这样做了苦力 一月在下,恩…… 135 135、否极泰来 ...   “师傅,近来可安好?”顾楼兰仔细审视着五野散人那仿佛永恒不变的容颜。   散人淡淡地道:“兰儿,长安离青城太远,你不必特地前来。”   顾楼兰轻笑道:“兰儿六岁便随师傅修行,师傅待兰儿如师亦如父,兰儿只恨不得时时承欢膝下才好。”   散人莞尔道:“若你时时跟在为师身旁,皇帝只怕就要带兵围山了。”   顾楼兰将耳畔发丝往后一捋,微笑不语。   “皇帝登基两年来,倒也风调雨顺、国泰民安。”散人瞥了爱徒一眼:“想必这都是你的功劳罢。”   顾楼兰盈盈一笑:“不过是帮她批几份奏折罢了。”   “自来龙师做到如你这般,可算是前无古人了。”似顾楼兰这样,与全然架空皇帝又有何异?   “能让她过得自在些,又能令江山稳固,何乐而不为?”   散人道:“皇帝对你全心信任,为师也就放心了。”他顿了顿,道:“此番回山,预备何时走?”   这师傅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,明明想问要留几日,偏偏却说何时要走。   顾楼兰笑道:“住几日再走。”   散人点了点头,不再说话。顾楼兰等了片刻,道:“师傅,兰儿许久未见师兄,这便探探他去。”   “去吧。”散人垂下眼,呼吸渐长渐稳,又入定去了。   顾楼兰默默向他行礼,退了出去。在房檐下站了一会儿,向忘机的居所而去。敲开门,忘机见是顾楼兰,面露喜色:“小师妹,你回山了?”   “大师兄,可许久未见了。”顾楼兰笑吟吟地打量自家师兄,见他仍是老样子,不由惊奇道:“师兄,这两年过去了,师兄的‘至情诀’仍是没有进益么?”   忘机苦笑一下:“忘情忘机,又弹何容易。”   “要小妹说,这功夫害人不浅,不练也罢。”顾楼兰把玩着发脚:“这人,终究是有情有心的好,师兄不必学师傅那般,明明心中装着一个人,却硬要‘太上忘情’,有何乐趣而言。”   见她意有所指,忘机有些尴尬:“小师妹说笑了,进屋坐吧。”   “师兄这两年都没有下过山?”   “年前曾下山寻过几味药材。”   顾楼兰“嗯”了一声:“她仍是没有起色么?”   忘机摇了摇头:“那颗‘历转丹’中少了一味药材,谁也拿不准吃下去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。如今看来……昏迷不醒,还是万幸了。”   “能延一命,已是不幸中的大幸。我相信假以时日,她定会清醒过来的。”   “我以药浴为她调理身子,两年下来,大有起效。只是她身上暗疾冗苛,还需耗费时日,慢慢调理。”   “那就有劳师兄了。”顾楼兰揖首以谢。   “此人也算是个奇女子,能治好她,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。”忘机捧了茶,放在顾楼兰手旁。   “师兄,我想看看她。”   忘机道:“此刻正是她药浴的时辰,去看看也无妨。”起身理了理道袍,便向内室走去。   推开木门,一个高高的、冒着蒸汽的木桶便映入眼帘。木桶中静静靠着一个女子,肩膀以上的部分露在药水外,被热气蒸得肌肤泛红。   桶边站着一个女童,正在往桶里加着各种药材。离她不远的地方布着一张木轮椅,一个作道装打扮的男子背对两人,正凝神看着书。   顾楼兰目光落在女子身上,神情略显激动,才上前两步,就听轮椅上那人淡淡地道:“师傅,这么快就回来了?”   她如遭雷击,旋风般转过身。只听忘机道:“嗯,她今日如何?”   “徒儿发现她心脉太弱,师傅只怕还要下山寻一些药材来。”   “小锦城!”顾楼兰脱口唤道。   轮椅上那人背脊似乎僵了僵,催动轮椅,慢慢转过身来——不是顾锦城还有谁?  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,直到忘机轻咳一声,顾楼兰才率先回过神来:“小锦城……”   顾锦城面上荡开一个微笑:“小师叔,这世上早已没了顾锦城。”   顾楼兰伤感地敛下眉,却笑道:“那我该如何称呼你?”   “虞罗,我叫虞罗。”   “好啊,虞罗小师侄,你的腿脚可好些了么?”顾楼兰识机地不去追问那些前尘往事。   虞罗笑道:“纵然不能全好,亦不会犯疼了。”   顾楼兰点了点头,向忘机道:“我道小……师侄到哪里去了,原来却是被师兄给救了。”   忘机看向虞罗,一副引以为傲的模样:“那枚历转丹,便是虞罗亲自炼的。”   “哦?”顾楼兰有些惊讶:“那我这小师侄可比师兄你厉害多了。”   “他自是比我成器的。”忘机含笑看着虞罗。   虞罗似是被他二人夸得不好意思了,略略偏过头,转动轮椅:“师傅,徒儿这便将那几味药开出来,有劳师傅下山去寻了。”   忘机点了点头,虞罗便推着轮椅出去了。   “师兄……”   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,”忘机道:“我并未告诉他。”   “那就好,”顾楼兰微微颔首:“若是得知嫂子亡故的消息,他这一生,也必难安宁的。”   “如果当初他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,定不会采取这样激烈的手段。”   “是啊……锦城既要做虞罗,便不要让他心有牵挂。”顾楼兰轻笑道:“这不正是‘历转’二字的意义么。”   “‘历前世,转新生’,只盼此生真能如他所愿……海阔天高。”   “转新生……”顾楼兰怔怔地看着女子:“苏姐姐醒来时,会怎样?”   “少了那味药,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料。”忘机摇了摇头:“雪魄丹本是解药,但少了那味克制毒性的药材,我也不敢轻易给她服下。”   “这也是师兄要我将苏姐姐偷送上山的原因吧。”   “那秦王用情至深,若她一辈子都无法苏醒,岂非要令他痛苦一生?”   “只盼苏姐姐早日苏醒才好,”顾楼兰为女子理顺了头发:“有情人终成眷属,可莫要让五弟等太久了。”   正说话间,虞罗推着轮椅,慢慢走了进来,手中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白纸。   “写好了?”   “是,师傅,这上头共有四味药材,其中三味较为常见,但最后一味却有些麻烦。”   顾楼兰探头看了一眼,笑道:“这味药有些特殊,民间是不许藏的。师兄持我信物入宫,自可到宫里的藏药中去找。”   “有劳师妹了。”   “哪里的话,苏姐姐若得苏醒,这点药材算什么。”   忘机将纸细细叠好,塞入袖中:“小师妹,你打算在山上留几日?”   “总要住个两三日的,”顾楼兰扬起笑脸:“陪陪我的小师侄。”   虞罗面上有些不自在,忘机打量他俩片刻,调侃道:“小师妹可要留心着点,莫要让咱们的皇帝陛下派兵围了山要人才是。”   顾楼兰轻哼一声:“师兄,你既是上京,不若顺道去一趟顾府,探望探望我那兄长——他可是对他的卓兄想念得紧。”   忘机一阵咳嗽,神情狼狈:“小师妹说笑了……师兄即去即回,秦王妃的身子可经不起耽搁。”   顾楼兰正色道:“大师兄,你真的该去看看兄长……我想他此刻也希望见你一面。”   忘机沉默片刻,方点头道:“我会的。”   顾楼兰一脸暧昧地目送忘机离去,转头对虞罗道:“小师侄,在山上住得可还习惯?”   虞罗仰脸笑道:“青城山风光秀丽,过一阵子,待得秦王妃病情稳定了,我还准备到北方去看看。”   顾楼兰毫不客气地坐在轮椅地扶手上,拍了拍他的脑袋:“那你可要小心了,可莫要被鞑剌人看中,捉你回去做上门女婿。”记得前两年的时候,景明那家伙送了谁去鞑剌做驸马来着。人家鞑剌使者还嫌弃那人长得太丑,一副受尽屈辱的样子。只希望那位鞑剌公主不要太“美丽”才好。   虞罗摇头道:“小师叔放心,虞罗此行,只到北关为止。看过天下第一雄关,便折回来向东去。”   “那倒不错,”顾楼兰笑吟吟地道:“若是有机会经过京城,记得入宫来看看你的小师叔。”   虞罗但笑不语。   “好了好了,知道你不愿进长安,由你便是。”顾楼兰如往日那般揉乱他的头发:“走遍天下时,别忘记物色一下徒弟。”   虞罗道:“师傅的徒弟不是还未收齐么?”   “说来也怪……师兄的眼光是不是太挑剔了点?居然这么多年,都没有帮我找到继承人。他要是再不收徒,我可就帮他定下人选了。”   虞罗含笑道:“小师叔心中已有人选?”   “唔……现在说早了些,她还太小。过几年再看看罢。”她那小侄女顾薛衣倒有些意思,可以着意考察一下。   “按师傅所言,龙师之选关系重大,可马虎不得,师傅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。”   “嗯,就不知道师兄在想什么了。此事不提,小师侄啊,这寄游宫藏书甚多,你应该乐坏了罢?”她笑嘻嘻地问他。   “小师叔说得是,”虞罗很认真地点头:“看过那些书之后,我更想去天下各处游历了。”   “那就好好地玩,有空想念一下小师叔我,可别玩得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。”她意有所指。   他并不接话,只是笑着岔开话题:“小师叔在宫里住得可好?”   “也还凑合,就是有个烦人的家伙总是缠着我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苏姐姐~~~泪眼~~~ 137 137、春节特别篇 ...   全世界最辛勤劳动的起居郎起了个大早,一打开门,就见一个稳重如山的背影矗立在房前。   起居郎小心地瞄了背影手上冰冷锋利的长刀一眼,心惊胆战地开口:“秦、秦王殿下?”   背影一动不动。   唔?难道是弄错了?   “殿下,殿——”   远处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身影,行止端雅,风度无双。他拍了拍司徒文章的肩膀,将他从美美的睡梦中惊醒:“秦王殿下,这都还没开始,你怎地便睡着了?”   司徒文章抖了抖肩膀,一脸愤怒地瞪着来人:“顾老头你扰人清梦,本王咒你女儿一辈子在下面!”   丞相大人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,转向因为两位大人物驾临而显得有些局促的起居郎。   “下、下官见过秦王殿下,丞相大人。”起居郎战战兢兢地行礼:“不知二位驾临,有何要事?”特别是那位一大早就堵人大门的,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?   顾戎轩居高临下地看了哈着腰的起居郎一眼,淡淡地道:“竹大人莫不是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   “呃……”   可怜的起居郎极其不情愿地想起来了,今天是年初一——拜年,外加发红包的日子。   “两位……是来拜年的?”起居郎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道。   “我等是来要红包的!”秦王殿下大吼一声:“还有去年你拖欠的工资,我家夫人的伤残补偿费,精神损失费……”   起居郎吓得一个哆嗦,可怜巴巴地看向顾丞相。但见他点头道:“老夫与殿下目的相同,也是为我家夫人要补偿和红包来的。啊,犬儿锦城如今正在北方旅游,也来信托老夫为他要那份红包。”   “算我们一份!”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,回过头时,却见那笑嘻嘻地拥着一个白衣美人坐在瓦片上的,不是先皇陛下还有谁?   “臣参见先皇陛下,兰妃娘娘。”起居郎赶忙行礼。   “大过年的,就不必多礼了。”司徒景明搂着她家爱妃,笑嘻嘻地抬了抬手:“竹卿啊,我和爱妃的红包你可准备好了?咱俩可是主角,必须要大份的。”见他呆呆地不说话,司徒景明道:“我可是好心提醒你,这后面要来的人可多了,竹卿的红包最好准备得多一点。”她转头对白衣美人笑道:“是吧,爱妃?”   顾楼兰捏了捏她的脸,向起居郎笑道:“竹大人,你确实应该多准备一些红包,否则……怕是会有麻烦的。”   司徒景明接道:“鉴于竹卿在上一卷里直接间接地便当外加伤害了那么多人,只怕还要付出一大笔的赔偿金和精神损失费。你说是么,五弟?”   司徒文章面色阴沉:“不错,那个叫竹什么的,夫人让我警告你,再不让她活过来,她偷偷养起来的熊猫就要关不住了。”   起居郎一头冷汗:“先皇陛下,各、各位大人,下、下官俸禄少,怕是付、付不起这些钱……”   “付不起也没关系,”一阵刺鼻的脂粉味飘起,香妈妈款摆着腰肢扭上来,掩嘴笑道:“竹大人可以来咱们楼子里。楼里的姑娘最近在学针灸,正少个人体模特呢。扎一针一文钱,您看如何呀?”   起居郎愤然道:“哪有这么便宜的?一针两文,不讲价!”   “成交!”香妈妈眉开眼笑宛如得了什么大便宜:“竹大人这便跟咱们走吧,楼里的姑娘可都等着扎您呐。”   “且慢!”一人拨开香妈妈,冰冷的眼眸眯成一道细缝,直盯着起居郎:“竹大人,孤与你往日无冤,今日无仇,为何你要如此陷害于孤?”   “呃,这个……”起居郎呆瞪着突然出现的司徒承基,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。   “殿下,”一只轻柔的小手覆上他的肩:“莫要生气了,气多了伤身。害便害了,忍一忍也就过去了。待这书结束了,咱们去南海旅游度蜜月,你说好不好?”   司徒承基又盯了起居郎一眼,这才握了李晚秋的手道:“孤听秋儿的便是。只是……这旅游的费用,必须由他来出!”   “大哥,本王与三弟支持你。”司徒绍麟靠在一旁把玩着手中宝剑,与他并肩而立的是司徒元平:“至于我二人,既是早已没了戏份,勉勉强强拿个红包便是。”   “月姐姐,你看那起居郎的神情,当真有趣之极。”一旁树下,李枫华将脑袋枕在上官月的肩上:“你说他把咱们写得这样凄惨,咱们要多大份的红包才好?”   上官月轻柔一笑,素手轻抚着她的秀发:“枫儿,他已经怪可怜了,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了。前番你不是想要一件凤凰尾翎织就的羽衣么?马马虎虎,让起居郎大人为你弄一件来就好。”   凤凰尾翎……皇后娘娘啊,您让微臣这个小小起居郎上哪里弄才好?   唔……上官月和李枫华也来了,那先先皇呢?   见起居郎左右张望着,李枫华冷笑一声:“竹大人不必找了,司徒昭在来的路上,已被本宫派人挖坑就地埋了。”说到这里,冷笑又转了嫣然:“月姐姐说不要为难你,他的红包,你就不必给了。”   “那竹兄,我的这份也……也……”怀揽女皇坐在房顶上的皇夫殿下说到一半就被女皇陛下瞪了一眼,话中立时便没了底气:“……也不知什么给啊?”   司徒酉微眯着眼,居高临下地盯着已经快要缩到地上的起居郎:“朕与皇夫爱酒,竹卿便随意凑个十来坛百年汾酒罢。”   “陛下,臣……臣……”臣真的没钱啊陛下,您的年终奖都还没发,叫微臣拿什么来发红包?   “顺便告知竹卿,由于你胡乱宣传皇家秘闻,你的年终奖,朕打算取消了。”司徒酉淡淡地说出晴天霹雳般的话语。   “陛下!”起居郎悲愤了。   “竹兄节哀。”李敬亭一脸的同情。   “敬亭兄救我啊!”起居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扑上前:“小弟俸禄稀薄,哪里够付这些红包钱。敬亭兄高官厚禄,还请看在同年进士的份上,帮小弟一帮啊!”   “抱歉,竹兄,小弟是很想帮你,但是……”他转头看了一旁的侍卫长一眼:“我家夫人不准。”   “苏大人!”起居郎痛哭失声:“好歹是同僚一场,您怎能这样见死不救啊?!”   “竹大人,我是很想救你,但家父与家祖只怕是不同意的。”苏越溪向一旁偏了偏头。   长刀一震的声音,苏劲与苏黎双双手持凶器,不善地看着他,苏毅在一旁不停地劝解:“国公,大少爷,冷静一点啊!大小姐要活过来,还得靠这起居郎写的。”   “陆大人!”起居郎在人山人海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:“陆大人救救下官啊!”   陆青弛微笑着:“竹大人,在下俸禄也不丰厚,且家有妻小要养,怕是不能赞助你了。哦,对了,临出门前,我家夫人催在下向您讨要红包与冠名费用。她的名字……你懂的。”   “天呐!难道天大地大,便无助我之人?!”起居郎仰问苍天,神情悲怆。   一只手伸了过来,手心里静静躺着数十枚钱币。起居郎愕然转头:“月月公主?”   月月道:“这是我们鞑剌的钱,我赞助你,只求你把我写好看一些。不必特别好看,只比我妹妹真?月月差一点点就可以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拿去!”有人大方地丢了一袋银子过来。   “咳,薛大公子,您不是去鞑剌做驸马了么?怎地还未动身?”起居郎一脸感激地看着解囊相助的薛权。   “这些钱是你让我多次出场、且怎么蹂躏都不死的报酬,”薛大公子作大方状:“我叔叔还在家里养伤,就不来感谢你让他领盒饭下场养老了。”   “好一个潜规则!”姚腾一脸悲愤地跳了出来:“本公子不就是忘了交保护费么,你居然恶搞本公子的名字。还有,两个美人就在眼前,你却不让本公子动动心思,太折磨人了!”   “腰疼公子,其实……本来你会被一个女人样的猛男追求的,并且在最后含泪接受他的深情,你……该满足了……”起居郎吞吞吐吐地道。   “精神损失费!”姚腾愤怒地叫嚣着:“还有外面青龙帮和神机门龙套的红包——你居然让李总管在外面收入场费,太无耻了!”   “姚大少,被潜的人,决计不止你一个。”上官弼负手而立,摇了摇头:“据说竹大人收了神机门主的贿赂,而青龙帮主晚了几日,结果……你也是知道的。另外,有人举报说燕国公林老将军大量贿赂起居郎,因此为孙儿争取到了下部主角的戏份。竹大人,你身为朝廷官员却收受贿赂,该当何罪?”   起居郎缩瑟了一下,赔笑道:“上官大人,大家都是讨生活的,若不收贿赂,现下哪里有钱发红包啊?要不这样吧,您家里可有什么儿子孙女的,下官在下一部里给她增加点戏份便是。”   “本官身为尚书宰相,又岂会做那徇私枉法之事?”上官弼大袖一摆:“不过本官见你情有可原,便饶你这一回罢。”   “竹大人,本将好好的龙武大将军,信王爷得永生的,你怎生就让本将玩了无间道,还被王爷给砍了呢?”薛勇摇头叹气,一脸惋惜:“竹大人,做人要厚道。”   “竹大人,本官本是益州长史,你偏让我跟着殿下去做那小小的陵州刺史。好不容易殿下登基本官鸡犬升天,结果你又把我调回去做陵州司马,害本官连一家老小都养不起。你……你陪本官俸禄来!”赵龙城义愤填膺。   四面楚歌,十面埋伏。   眼见围上来指责自己的人越来越多,而先头来的人只是在一旁嗑瓜子喝酒,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。起居郎抱了脑袋,声音在喧闹声中仍显得很突出:“停、停,都给我停一下!我发,我发红包还不成么?”深吸一口气,他向陡然静下来的众人道:“诸位且在此恭候片刻,在下进屋取红包。”说着转身进了屋子。   “哎,爱妃呐,你说竹卿会不会趁机逃跑呢?”司徒景明笑问怀中人。   顾楼兰嫣然一笑:“我来之前已向苏姐姐借了熊猫,放在了这附近,竹大人怕是逃不远的。”   香妈妈道:“楼里的姑娘也拿了针站在外边,就等着竹大人送上门呢!”   “朕在四周布了重兵,且挖深了壕沟,不怕他从地道逃走,父皇尽管放心。”司徒酉往顾薛衣嘴里喂了口酒。   可怜的竹兄……皇夫殿下与李敬亭同时在心中为某人默哀。   远处传来惨叫,一阵骚乱之后,起居郎背上带了龙牙卫的特制箭羽,满身扎了针,屁股上还咬着一只小熊猫,一脸狼狈和沮丧地走了回来。   “竹卿取个红包,也能取成这副模样?”司徒景明露出小虎牙讥笑。   起居郎没有接话,只是乖乖地发起红包来。红包有大有小,终于将虎视眈眈的人都给打发走了。   他正松了口气,忽听得一阵脚步声,有人在向他走近。他心惊胆战地抬起头,就见一人蒙着面纱,静静地看着他。   “是你啊,”起居郎松了口气:“你都还没出场,也来向我要红包?”   那人摇了摇头。   “那你来做什么?你已经是下一部主角了,再找我也不可能给你什么福利了。”起居郎拍了拍手,无可奈何地看着她。   “我是来杀你的。”   “啥?”起居郎瞬间呆楞:“为、为什么?!”   “因为你该死。”来人慢慢取出了烈风枪。   “哇啊啊啊——君子动口不动手,淡定、淡定啊!”起居郎抱头鼠窜:“你要杀我,也要给出个理由先!”   “为了所有被你虐到的读者。”枪如烈火,势如劲风,划破长空,直向起居郎而去。   “我还会再回来的——”天地间余下某人凄厉的惨叫。   与此同时,在某个舒服的房间里,司徒景明正拆着她那个巨大的红包。   “竹、竹叶?!”司徒景明目瞪口呆:“这个起居郎,居然拿竹叶偷梁换柱,太无耻了,太小气了!”   “好了,别大呼小叫的,我已让人去处理他了,你就乖乖喝酒吧。”顾楼兰在她脸上轻吻一下。   “好吧……”司徒景明耸了耸肩,抱住了自家爱妃:“竹叶也不错,端午的时候拿来包粽子正好。   于是……端午再见吧。 作者有话要说:我这是在自虐……白劳说自虐有益身心健康…… 春节特别篇,大家笑过便是,里边有大量广告。 还有就是最后一句,特别篇神马的,端午再见好了。 当然那时候这文已经完了,下篇再见吧~~~ 136 136、乐极生悲 ...   烦人的家伙此刻正抱着她那两岁大的小女儿,兴致勃勃地坐在御书房中批着奏折。   李福顺垂手侍立在一旁,心中啧啧称奇:这皇帝陛下对于批改奏章一事向来是能躲就躲,还史无前例地将所有奏折都推给了兰妃娘娘,自己成日里逍遥自在的。今日怎地会主动来御书房里看奏折?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他想通了关节,要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了?   说起来,前一阵子兰妃娘娘回了青城山,皇帝陛下因此没精打采了好几日,成天太极殿-寝宫来回跑,做什么都没了劲。今日看起来他的精神头倒好了?   李福顺这厢心里还在犯嘀咕,司徒景明却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。   摊开一本本的奏折,司徒景明认真地拿朱笔在酉儿小手上涂满了,对酉儿笑道:“乖酉儿,一会儿父皇递折子给你,你就这样往上面盖一下,明白了么?”这样多好,连准字都不用写了,她真是聪明。   酉儿歪着小脑袋,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   “好,开始咯!”司徒景明拿起奏折,开始一目十行地浏览。这几年,经过他在朝堂上坚持不懈的明示暗示,大臣们终于学了乖,开始逐渐减少奏折当中的文字。不过按照顾楼兰的说法,那减少了的都是该写的内容,而歌功颂德的马屁却与日俱增。   跳过开头,略过末尾,司徒景明往中间瞄一眼,确定是可有可无的小事后,便顺手丢给了酉儿,酉儿也认认真真地往奏折的内页按上一个鲜红醒目的小手印。   这项活动进行得很快,左右不过半个时辰,司徒景明便看过了大半的奏章。她拍了拍剩下的一叠,伸了个懒腰,决定出门去晒晒太阳,再回来赶工。   转头见酉儿已印好了一大堆奏折,她赞许地抱了女儿,在她小脸上偷了个香:“酉儿真乖,真能干,让父皇看看,唔……”她随手翻着酉儿的劳动成果:“不错不错,酉儿盖得真好看……嗯?这几份漏盖了,酉儿。”她晃晃手中的几份漏网之鱼。   酉儿抬头看着她,“嗯嗯啊啊”几下,小脸皱成了一团,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。   “怎么了酉儿,是累了么?”司徒景明笑着捏了捏她嫩嫩的小脸。   酉儿摇了摇头,把满是朱砂墨的小手往司徒景明的龙袍上印着花样。司徒景明也不以为意,乐呵呵地道:“那咱们继续,乖,把这几份也印上。”   酉儿小嘴一张,字正腔圆地吐出俩字:“不要。”自打酉儿会说话以来,就这两个字说得最为利索,特别是顾丞相家的小丫头要强吻她的时候。   “酉儿是好孩子,不要任性呐,”司徒景明无可奈何地看着她:“快把奏折盖好了,父皇带你去御花园骑牛牛好不好?”   “不要!”   司徒景明瞪了她片刻,拿她没法,只得自己提了笔,要往奏折上写“准”字。   “不要!”酉儿拽着她的袖子,华丽的龙袍如今已是惨不忍睹。   “那你到底想怎样啊,我的小姑奶奶?”司徒景明唉声叹气。   “不要,不要!”   大眼瞪小眼片刻,司徒景明只得道:“那父皇再看一遍,看过之后酉儿再盖手印好不好?”   点头。   司徒景明展开奏折,难得认真地看了起来。一看之下,眉头立时皱了起来。她瞥了酉儿一眼,又去拿另一份奏折。几份看下来,她已是满脸诧异——这几份奏折中都有些不对劲,方才粗看时没有注意,认真一查,果然查出了异样。   认真批复了这几份奏折,司徒景明一脸惊奇地将酉儿抱高了:“酉儿酉儿,难道你知道这几份奏折有问题?”   酉儿面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。   “唔……你才两岁呐,难道就会看奏折了?”   继续笑。   “不会是巧合吧?”   抬头看。   “那正好,今后这奏折就由酉儿帮父皇批了罢。”   “陛下……”李福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。   “咳,说笑说笑……”命人拿了湿巾上来,她仔细地为酉儿擦干净小手,心中却在暗自盘算着。   看这架势,自家女儿在政事上倒颇有天赋,加意培养的话,将来定是个出色的君主。   嗯……按照神童来算的话,酉儿怎么也要十岁后才能跟在她身边开始学着处理朝政。想将朝政都丢给她,只怕还要个两三年……   十几年啊……她狠狠地揉了揉头发。   看来这些年,就只能先辛苦爱妃了。   酉儿扯了扯她的袖子,她低下头,喃喃念叨道:“酉儿啊酉儿,快些长大吧。”   “唔?”   “嗯,没什么,父皇带你到御花园去玩吧。”   酉儿送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。   “那就走咯——”司徒景明兴高采烈地抱起酉儿,就要离开御书房。   “陛下——”   “李福顺,你就不必跟来了,休息去罢。”皇帝陛下挥了挥手。   “陛下……奴婢是想提醒您,换过衣服再去啊……”李福顺无力地对着人去楼空的书房道。      御花园的石凳上,皇帝陛下摊手摊脚地歪靠着,酉儿则爬在她怀中。   方才一路行来,宫人侍卫见了她,都把脸涨得通红,细声细气地行礼,仿佛在忍耐着什么。   唔……莫不是内急了?看来她要改一改这岗哨的制度,总不能连茅厕也不让人去吧?   “酉儿方才那么乖,父皇要奖励你。”司徒景明脸上带了一贯的、懒洋洋的笑:“酉儿想要什么,父皇都去给你找来。”   酉儿仰着小脑袋看她。   “酉儿要星星还是要月亮?”司徒景明笑嘻嘻地道:“又或者……要一个驸马?”   “父……马……”酉儿艰难地学舌。   “驸马呢,就是让公主随便骑的马,酉儿想不想要?”她坏笑着挑逗小酉儿。   “牛牛。”   司徒景明翻了个白眼:“酉儿呐,父皇是很愿意给你骑牛牛,但是你总要长大的,不能一辈子依赖父皇吧?还是找个驸马好,到时候你要骑牛牛骑马马还是骑什么都由你高兴了。”   “马马。”   “嗯,马马。”司徒景明笑道:“那父皇就给你找个驸马好了。”   “不要。”   “那你要什么?”   小酉儿的眼睛眨巴了一下,吐字清晰地道:“要娘。”   司徒景明一怔,眸色随即黯淡下来。   “父皇,要娘。”   “没有娘,酉儿,”她难过地摇着头:“娘没有了。”   酉儿静静地看着她。   司徒景明心中一痛,揉了揉鼻子,强笑道:“乖呐酉儿,除了娘,酉儿还想要什么?”   “牛牛。”   “好好好,牛牛,咱们这就骑牛牛好不好?”司徒景明宠溺地在她小脸上亲了又亲。   “牛牛~”酉儿终究是个孩子,很快就开心起来。   司徒景明将她放在地上,正要伏□,就见一人远远地走了过来。司徒景明看得真切,忙直起了身子,整了整头上金冠,摆出一张热烈欢迎的笑脸。   “哟,老师啊,这么巧呐?您也来逛御花园?”司徒景明的口气专业而热情,不愧是青楼楚馆的常客,将老鸨们的语气学了个八成像。   顾丞相的嘴角抽了抽,放下怀中的小累赘,向司徒景明行礼道:“老臣参见陛下。”   “老师不必多礼,”司徒景明这才发现顾戎轩不是一个人来的:“这不是你家薛儿么?”   顾戎轩一脸的尴尬:“薛儿最近闹得凶,臣便带她进宫看看。”   “酒儿……酒儿……”小顾薛衣一看到酉儿便乐开了,口齿不清地唤着。   司徒景明摸了摸光洁的下巴,啧啧称奇:“老师,你家薛儿早已能说话了,为何‘酉儿’两字总也说不清楚呢?”   顾戎轩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女儿一眼,道:“臣也不知道。”接着目光落在司徒景明色彩缤纷的龙袍上,神情古怪。   趁他出神之时,顾薛衣挣开了束缚,直向酉儿奔了过去:“酒儿——”   “不要!”酉儿一见顾薛衣,便脱口喊道。   一把抱个正着,顾薛衣带着一脸傻笑,小嘴顺利在酉儿的面颊上着陆。   司徒景明与顾戎轩面面相觑,酉儿则一脸悲愤地看着轻薄她的小色狼。   啧啧,酉儿,这气场可不对呐。就算你小了几个月,也不该是被轻薄的那一个。赶紧的,亲回去吧!   司徒景明托着下巴连连点头,决定回去后一定要教导酉儿“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主动的那一个”的道理。   “咳……陛下,老臣入宫,是有要事要与陛下商议。”   “唔?哦……”司徒景明回过神来,点了点头:“老师请坐。”  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,她问道:“老师要说何事?”   “是有关江南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忽见对面花丛中忽有亮光闪了一下,似是什么东西反射的阳光。   “江南怎么了?”见她话说一半,司徒景明提醒道:“老师?”   顾戎轩仿佛想到了什么,脸色大变:“陛下小心!”   杀气骤起,花丛中激射出一道剑光,划破长空,直向司徒景明背心刺来。   司徒景明呆楞着回过身,陡然睁大了眼睛,眼眸中倒映出宝剑的寒光,正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于是酒爹其实是LOLI控咩? 默默怀念秋姐姐…… 138 138、火烧不尽 ...   从青城山下来,顾楼兰便顺道前往陵州,探望探望她那两年没见的赶车小哥。听说他自大当了陵州刺史,日子可过得愈发顺风顺水了。   才入城门,就见宽敞的大街上,一人身着黑衣含笑而立,似已在此等候良久。   顾楼兰加快脚步,向那人走了过去,嘴角也不由浮起了笑容。   多少年了,这个人一直这样任劳任怨地跟着她身边。当年由顾戎轩领回来的那个脏兮兮的少年,如今早已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——她最得力的伙伴。   “青弛,你的耳报神还是这样快。”她微笑着来到男子面前。   “小姐,许久未见了。”陆青弛仔细端详着她:“看起来,你过得很不错。”   “在宫里吃好睡好,自然不错。”顾楼兰笑吟吟地道:“看起来你也过得挺滋润的,如花姑娘与小公子还好罢?”   “托小姐的福,还算不错。”他顿了顿,道:“咱们别堵在这大街上,另寻地方说话吧。”   顾楼兰笑道:“就上倚香楼如何?”   陆青弛也笑道:“正有此意。这两年,香妈妈可是想念小姐与陛下得紧。见了你,她定是十分高兴。”   两人并肩向城东走去,街上不知是肃清过了还是如何,显得十分冷清。   “小姐这两年一直在调动各方力量维系这个国家,经过两年的努力,总算有了些成效。”   “这还要归功于上官皇后留下的帐册。”顾楼兰道:“全国免税三年,又经过一阵内乱,国库空虚。若无这些帐目填补国库,只怕是吃不消的。”   “这两年朝廷的一些政策不可谓不英明,莫非是出自小姐你之手?”陆青弛转头看她。   顾楼兰微微一笑,算是默认了:“青弛,我嘱咐你的事,你进行得如何了?”   “小姐要在陵州建立一个里龙牙的基地,我却有个更好的想法。”   “但说无妨。”   “在陵州建基地,这事情做得再隐秘,也难免有泄露的时候。陵州虽然民风淳朴,但其中难免会混杂一些小鱼小虾。”陆青弛神色凝重:“小姐要建,不若索性将之建大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顾楼兰似有所悟。   “不若将整个陵州城都变作里龙牙的基地、巢穴,当全城的居住者都是我们的人的时候,才能放心进行一些事情。”   顾楼兰微蹙着眉:“陵州住民虽不算多,但要将他们全都迁走,怕也不是件易事。”   “我当了两年刺史,一直进行着尝试。”陆青弛道:“我暗里调动力量,令临近的城市经济繁荣,而蓄意令陵州现出衰败不振的景象。同时在民间制造流言,鼓动百姓搬离。并在同时指使临城富商向陵州征收长工,开出丰厚的条件。如今陵州百姓中有六成已迁往了临城。”   顾楼兰笑道:“你的鬼主意倒是挺多,但若有些人死守旧地不愿离开呢?”   “我已抽调了许多人迁入陵州,倘若有人死守不去,我可以让我们的人装扮成染了瘟疫的样子,这里,那些人自然会离开了。”   顾楼兰闻言侧目:“你这方法立竿见影,但会不会太阴损了些?”   “能达到目的,用些手段也是无妨。更何况,这样做并未伤害到这些百姓,反而为他们提供了更好的生存空间,却是一举数得。”   “你有你的想法,我既命你为里龙牙的大统领,你便放手去做吧,”顾楼兰轻笑道:“我信得过你。”   “那就多谢小姐了,”陆青弛和煦一笑:“小姐身为龙师,又贵为皇妃,许多事情不便出面,只能由我为你办妥。陛下当年选择陵州避祸也大有道理,这陵州地势微妙易守难攻,又地处偏远,做里龙牙的基地再合适不过。”   两人谈谈说说,经过一处街口时,只听一个细细的声音钻入耳朵。   “龙师?那是什么东西……”   顾楼兰心中一凛,转头却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靠坐在路边,身前放着一个破碗,碗里有几枚铜钱和一个啃了一半的、黑乎乎的冷馒头。   见两人突然向他走来,小乞丐眼中露出惊恐之色,无措地抬起头,眼睛左右逡巡片刻,最终落在了顾楼兰身上。  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顾楼兰蹲□,与小乞丐平视,尽量露出温和而无害的笑容。   小乞丐却没来由感到危险,战战兢兢地道:“你们……你们要做什么?我、我今天只要到这点钱了。要不……要不你们把钱拿走,把馒头留给我就好……”   “你放心,我们不会拿走你的东西的。”顾楼兰微笑道:“相反的,我还想请你吃东西。”   “吃东西?”小乞丐眼睛一亮:“真的么?”   “当然是真的,你想吃什么?”   “大米饭……我想吃白白的香香的大米饭。”小乞丐咽着口水道。   “好,我们带你去吃大米饭。现在你可以告诉我,你叫什么名字,从哪里来了么?”顾楼兰循循善诱。   “我……我叫竹小宝,是绵竹人。”   “绵竹?”两人对望一眼,陆青弛道:“绵竹离这里可有一段路程,你是自己来陵州的?你的父母呢?”   竹小宝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,微垂下头,良久才道:“他们都死了……我娘是绵竹大户人家的小姐,听说当年举办比武招亲时,头名和第二名都跑了,所以我娘才嫁给了我爹。婚后我娘一直郁郁寡欢,生下我后,很快就死了。我爹很爱我娘,不久也随着去了。”   “……”顾楼兰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。   “更倒霉的是,我外公家在两三年间败落下来,离的离散的散,只剩了我孤身一人。我年纪小,被人骗光了家财,只能沦落为乞丐,四处漂泊。”   “真是可怜,”陆青弛感叹道:“要是当年那头两名不走的话,你娘也未必会抑郁而死。”   顾楼兰神情更加古怪,轻咳一声,方道:“小宝,方才你可是听到了我们说的话?”   竹小宝想了想,摇头道:“没有。”   顾楼兰道:“可我听见你念叨着‘龙师’二字。”适才两人与竹小宝相距甚远,说话声音又弱,她还道他听力极佳。   “我没有听到,可是我看到了。”竹小宝指了指开合的嘴唇。   顾楼兰诧异道:“你会读唇语?”   竹小宝道:“唇语?不知道……我只是看别人说话,就能知道那人在说什么。”   顾楼兰与陆青弛交换了一个眼色,笑得愈发灿烂:“小宝,你现在饿不饿?”   竹小宝点了点头。   “那我带你去吃白白的香香的大米饭如何?”顾楼兰挂着笑容公然诱拐。   竹小宝高兴地点头,利索地爬起身来,将碗中那几个铜钱小心地藏入怀中,又抓过那个脏馒头,犹豫片刻,又端起了碗。   “这些东西不必带了,今后你不会再用到它们的。”陆青弛也是一脸温和的笑容,他将馒头和破碗都丢过一边,主动拉了竹小宝的手:“来,我们带你去饱餐一顿。”   竹小宝睁大眼睛看着他们,似乎有些不敢相信:“用不到?我……我要用它们过活的。”   “你不会再做乞丐的,”顾楼兰微笑着:“跟我们走,你很快就会明白了。”      倚香楼中,顾楼兰看了看对着满桌美食狼吞虎咽的竹小宝:“青弛,这孩子天赋异禀,若是加意培养,定能成为优秀的探子。”   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”陆青弛盯着竹小宝:“我刚派人查过他的身世,确实如他所说,家道中落,父母早亡,再适合不过。”   顾楼兰道:“我记得里龙牙有一个小尉也擅长读唇语,好象就住在绵竹。你将这孩子送过去,拜在他门下。”   陆青弛点了点头。竹小宝忽抬起头,嘴里满是饭菜,含糊不清地道:“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?”   陆青弛脸上带了可亲的笑容:“小宝啊,你想不想加入里龙牙?”   “里龙牙是什么?”竹小宝不解。   “就是一个能让人有衣穿,有饭吃,有书念的组织。”   听到有饭吃,竹小宝眼睛一亮:“以后,都可以吃这样的大白米饭么?”   两人齐齐点头。   “好,我要加入。”竹小宝果断地卖了自己。   两人正满意自己的战果时,房门忽被人推开,香妈妈大步走了进来。   “兰妃娘娘!”她向顾楼兰一福,神色似乎十分惶急。   “香妈妈免礼,是否出什么事了?”顾楼兰察言观色。   “娘娘,您没有收到消息么?”香妈妈一脸凝重:“皇帝陛下,遇刺了。”   “什么?!”顾楼兰脸色大变:“你说清楚些,究竟是怎么回事?!”   “我方才收到传书,道是宫中出了刺客,陛□受重伤,至今昏迷未醒……”   顾楼兰深吸一口气:“我即刻赶回京城!”   待顾楼兰匆匆离去,香妈妈叫住了要跟上去的陆青弛:“陆大人,近来有些事儿可奇怪得紧。”   “妈妈是指?”   “废帝亡后,李家势力也萎靡不振。咱们正要趁机打压,结果就在不久之前,这些势力仿佛在一夜之间便消失不见了。”   陆青弛愕然道:“消失不见?”   “若是一处两处不见,那还好解释,可是几乎所有和李氏有关的事物,全都在短时间内销声匿迹,那便有些耐人寻味了。”   “你是说……有人在背后操纵?”   “不错,陆大人人手广,不妨也帮咱们查查这事儿,咱们怀疑啊,这李氏可能还有余孽残留下来。”   陆青弛道:“香妈妈放心,在下会留意的。”   香妈妈满意地点点头,忽看向竹小宝:“这孩子是何人?怎地在此处?”   “这个说来话就长了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掩面娇羞~~~~ 139 139、打蛇随棍 ...   近来皇帝遇刺一事,宫里闹得沸沸扬扬,其中关于遇刺过程的版本便不下十个。   “你不知道么?陛下是被扮成刺客的宫女刺伤的。”这是侍卫甲的版本。   “嗨,哪里是什么宫女,分明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太监。”这是宫女乙的版本。   “我怎么记得是个侍卫?”太监丙澄清道。   “不对,那天是我站岗,又离御花园近……”侍卫丁压低了声音:“那天丞相大人也在御花园中,听说其实陛下的伤,是丞相大人所为。”   “这可不能乱说!会杀头的!”众人齐齐缩了脖子。   “不不不,你们都错了,”宫女戊一脸亢奋:“那天李总管让我去给陛下送衣服,刚来到御花园,就见一个黑影从花丛中跳了出来,手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,飞快地就向陛下刺了过去。”   “嘶——”众人倒吸一口凉气,异口同声地道:“然后呢?”   “但见陛下猛地一个旋身,身周带起一阵劲风,龙袍瞬间被内息灌注得入铁一般,便向刺客的剑迎了过去。”   “哦——”众人松了口气:“然后呢?”   “那刺客的剑就这样刺入了龙袍之中,纹丝不动。刺客大惊之下想要将剑拔出来,却发现无论他如何使力,都不能动摇这剑分毫。”   众人又瞪大了眼睛:“然后呢?”   “却见陛下龙威大发,将龙袍这么一抖,刺客便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。陛下便运劲于掌,一掌将那长剑断成几截,然后这么一挥一带——”   “怎样?”众人齐声问道。   “那断剑便都插进了刺客的胸膛里。”像是完成了一副长篇大作,宫女戊踌躇满志。   “啊——”众人惊呼,脑海中天魔乱舞,全是宫女戊所描述的场景,端的是想一想便热血沸腾,恨不能身临其境。   “咦,不对啊,遇刺受伤的明明是咱们陛下,你怎么说死的是刺客?”有人提出疑问。   “这个么……”宫女戊哑口无言:“哎呀,总之陛下确实遇刺受伤,我可是亲眼见到陛下那龙袍之上血迹斑斑,可吓得人紧。”环佩声打身后经过,似乎停了停,宫女戊也未曾在意:“而且听两仪殿的宫人说,许多太医被召进去为陛下诊断,出来的时候,脸色都难看得紧。我看啊……”环佩声重又响起,渐渐远去,宫女戊疑惑地回头,却只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隐没在重廊间。见同伴们个个脸青唇白,她不由问道:“方才那人是谁?”   “是兰妃娘娘!”宫女乙颤声道:“非议皇家事可是死罪,若不是娘娘人好,咱们只怕……”   侍卫甲挥了挥手:“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罢,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”      李福顺正守在寝殿门口发呆,忽感到有热靠近,便头也不抬地道:“陛下伤重未醒,谁也不能见,咱家说的话,你们听不懂么?”   “李福顺,陛下的伤怎么样了?”   乍听得这熟悉的声音,李福顺呆了一呆,忙跪下道:“兰妃娘娘,您回来了!”   顾楼兰看着紧闭的殿门,眉头一蹙:“不能进去?是太医的吩咐?”   “能能能!娘娘的话,自然是可以进去的。”李福顺忙命人开了殿门,堆着笑脸将顾楼兰请了进去。   乍一踏进殿内,就听到了一阵剧烈地咳嗽声。她心中一揪,快步走向龙床,将伏在床边的司徒景明扶进了怀中。   “怎么这样不小心?”她心疼地责怪着,伸袖抹去了她嘴边的水渍,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:“你要喝水,为什么不唤人来服侍?”   “爱妃,你回来了?”司徒景明满面喜色——本以为顾楼兰怎么也要在蜀地耽搁个十天半月的,今次怎么肯这么快回宫?   “我一离宫你就出状况,让我如何放心得下。”她白她一眼,慢慢扶着她躺下:“伤到哪儿了?”   “唔……”司徒景明转了转眼珠子,忽捂住了胸口:“这里……疼得紧……”她哼哼两声,眉头紧皱,倒也似模似样。   顾楼兰更是心疼,伸手去解她衣服:“让我看看伤口。”   司徒景明忙抓住了她的手,苦着脸道:“太医说了,伤口包扎好后,不能见风。”   “不能见风?”顾楼兰蹙着眉:“莫不是那剑上还抹了毒?”   “呃?是、是啊,有毒,有毒的。”司徒景明扶着额头作娇弱状,直往顾楼兰怀里挤:“兰兰,爱妃,让朕靠在你怀里安睡一晚罢,朕好难受……”   顾楼兰自是不能拒绝,摸摸她的头发,柔声道:“好,你且等着,我去换过衣服便来。”   司徒景明悄悄吸了吸快要流到嘴角边的口水:“爱妃,要换衣服在这里换就好,又不是没看过。”   “身上有伤的人……少打歪主意,给我好好躺着,不许乱动。”顾楼兰在她脑门上轻弹一下,起身到了屏风后。   司徒景明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,双手枕在脑后,望着房梁发呆。   这装病的好处还真不少,不必早朝,不必批奏折,连爱妃都提早回来团聚了。唔……若不趁此机会多谋点福利,可对不起自己这一场大装。   望着屏风上投射的影子,她又想入非非起来。   每逢自己生病,爱妃总会变得温柔可人,让她享尽温柔,这一回,自然也不会例外。要谋福利,就从抱着爱妃睡觉开始吧!   顾楼兰换过衣服回到床边时,就见司徒景明直着眼出神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  “景明?”她拍拍她的面颊:“在想什么呢?”   “在想……爱妃你呐,”司徒景明用招牌式的懒洋洋的口气道:“在想爱妃为啥美得人神共愤,倾国倾城。”   “油嘴滑舌!”她嗔她一眼,风情万种。   司徒景明便笑嘻嘻地腻上去,无赖地索吻:“是不是油嘴滑舌,爱妃不试一下又怎会知道?”   “平日里试得还不够多么?”顾楼兰有意不理会她,却又硬不起心肠,只得在她嘴上亲了亲:“好了,够油滑的了。   “爱妃爱妃,才亲一下能试出什么来?”司徒景明不满地纠缠:“太没诚意了!”   “你不是胸口疼么?乖乖躺下休息,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。”她伸指阻住她的唇,却被她一张口,含在了嘴里。   顾楼兰浑身一个激灵,面上立时浮现出两团晕红来。她瞪着司徒景明:“放开……”   “不放。”司徒景明含糊道。   顾楼兰无法,只得凑上前道:“我的嘴唇和手指,你任选一个。”   司徒景明一个发愣,她便趁机抽了手出来,俯下头,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。司徒景明顺势环住了她,唇舌利落地反击着,很快变守势为攻势,且有一举压倒的趋向。   “唔……”顾楼兰微微与她分开,才喘了口气,就被她追随而至的小嘴堵上,继续那绵延不断的纠缠。她感到身上渐渐发热,手也不由自主按上了司徒景明的胸口。   ……胸口?   她猛地清醒过来,用力将司徒景明推开。   “爱妃?”司徒景明仿佛被人从天堂推落地面,一脸的茫然与不情愿。   顾楼兰咬牙笑道:“陛下的伤……如何了?”   司徒景明怔了怔,又捂胸道:“哎呀,好疼!”   顾楼兰看似心疼地闪了双瞬,上前去为她轻揉着:“陛下当真可怜得紧,臣妾才一离宫,便受刺客袭击。”   听到臣妾二字,司徒景明打了个寒战:“爱、爱妃?”   “陛下的胸口……还疼了?”她浅浅一笑,寒风过境。   “不、不疼了!爱妃一揉,就不疼了!”司徒景明满头冷汗。   顾楼兰手上微一用力,司徒景明立时惨叫起来:“嗷——”   “那现在呢,陛下?”她笑盈盈地问她。   “疼……疼啊!”她连吸冷气:“爱妃为什么捏朕?”   “臣妾是不忍心陛下做个人人唾弃的骗子,这才为陛下完好无损的胸口添上伤口。”顾楼兰揉的手放轻了几分,倒像是在调戏了:“陛下感觉如何?”   司徒景明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,呼吸却渐渐局促起来:“爱妃……朕……朕知道错了……”   “陛下知错的时候,有哪一回改了呢?”她轻笑着反问。   “爱妃……”不要再揉了。   “陛下觉得……臣妾的力道如何?”她凑近她耳旁,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敏感的耳垂上,为其布上一片潮红。   “好……好……”她断断续续地应道。   “那陛下……喜欢么?”   “喜……喜欢……”她不争气地说出实话。   她的手慢慢沿着线条下滑,来到她的腰身处。司徒景明咽了口口水,正要说话,忽感腰上一股大力传来。反应过来时,人已到了床下,被子裹着一个枕头跟着飞砸过来。   “今晚不许上床睡觉!”   “爱妃——” 作者有话要说:酒爹你悲剧,温柔没享受到,还得打地铺……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,酒爹半夜肯定会爬上床的,至于是扑还是被扑,就要看造化……哦不,单双了= = 140 140、惊闻恶讯 ...   “你说刺杀你的是什么人?”   经过半个晚上的奋斗终于爬上了床的皇帝陛下心满意足地搂着爱妃,哼哼两声,道:“那人黑衣蒙面,只知道速度奇快,要不是朕穿着金丝软甲,早就见父皇去了。”   “别胡说!”顾楼兰反手拍拍她的脑袋:“那刺客最后逃了?”   “哪能呐!”司徒景明手舞足蹈:“以朕的绝世武功,自然是刷刷几下便将他擒住了。”   顾楼兰微一挑眉:“哦?”   司徒景明轻咳一声:“然后他就咬破口中毒囊,死了。”   顾楼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:“这与刺客逃了又有何区别?”   “当然有区别,”皇帝陛下理直气壮:“有人指认出,这刺客先前是宫里的一名龙牙卫。”   “嗯,龙牙卫……”顾楼兰若有所思,就在司徒景明的手快摸到胸口上时,她又道:“兄长肯帮你瞒着群臣,定是另有原由。”